小郎君越说越瑟瑟,声音一顿,喉咙越发紧起来。
他想了想,强撑着镇定:“姜元瞻以一敌百的好手,这真不是说我怕了。使君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也不怕这些个,想当年沛国公又……”
“你话太多了。”
男人沉声开口,忽而打断了小郎君的话:“你家一夕之间大厦倾颓,多就是坏在口多言,行为无状上面,如今也该长长记性,否则将来岂不还要坏了大事?主君面前若是说错半个字,立时拉出去发落了。
现下可不是从前你堂兄在的时候,有人替你撑着,有人替你兜着。
我说句不好听的,郎君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该说的话要挑着说,不该说的话是一个字也别往外吐,才能保得你自身长久。”
那年轻小郎君立时噤了声,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男人见状,心下满意:“余下的事情仍按照主君交办的去做,你只管做,不要问,不要多插手,今日提点过郎君的道理和规矩,可再没有下一回了。
至于说郎君打心眼儿里怕了姜元瞻这件事——”
他把尾音略拖长了些,嗤笑之中分明全是不屑:“主君自有主君的办法,自来还有没有主君做不到的事情。
郎君若是真的怕了,也不妨什么。
你家族中眼下应该还有许多似郎君这样的年轻人,都是不得机会,若是有了这样好的机会,能够为主君效力,其实并不拘着是谁。
主君手底下要用人,可不单指望着郎君你一个的。”
“不,别!”
小郎君显然是怕了。
他当然也晓得这男人说的都是事实。
他本就是个无名小卒,是天赐机缘,才有这样的机会。
堂兄不在了,一家子无人庇护,日子过的清苦,实在是熬不住。
想当年在盛京时候,虽说比那等勋爵显赫门楣不足,可为着有伯父一家护持,日子过的也算滋润,他是族中嫡出的孩子,便只管招猫逗狗,与那些个狐朋狗友相交而伴,成日家过的是什么生活?
清苦二字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浑身发麻。
更别说现在亲身经历过一场。
高门富贵不复存在,伯父家中日子艰难,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力顾及他们这些族中子侄。
“使君教导,我一定铭记于心,绝不敢忘的!”
他弓着腰,是恭敬,更是服软。
站在上位的男人居高临下,隐在兜帽下的脸只露出的小半张,能瞧见唇角微微上扬着,噙出一抹冷然弧度:“郎君聪颖,这便是最好不过的。从此地启程赶路,下一站靠近曲阳县。
曲阳县中驻军七百余人,驻军将领是老熟人,我这里有手书一封,郎君只管带上我这封手书,快马加鞭,赶在姜元瞻一行之前先行抵达曲阳县,面交曲阳守军将领,其他事情郎君就不用管了。”
男人一面说着,才从宽大的袖袋里取了一封密封好的信件来。
他递一只手,交到小郎君面前。
那小郎君只敢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而已,视线匆匆收回,甚至不敢自男人指尖掠过。
他垂眸,接过信,然后才问:“之后使君还是以烟火为号的方式与我约见,再交办差事下来吗?”
男人却摇头:“曲阳守军会把所有的事情了结干净,后面就暂且用不着郎君出面奔波了。
郎君把信送去曲阳,就回家去吧。
毕竟是戴罪离京之人,若然离开太久,难免引人注意,倘或有心人拿住,虽说未必是什么棘手难事,却总归平白给主君添一场麻烦。
今后再有差事,主君会派人通知郎君的。”
这话说得并不怎么客气,也叫小郎君心下不舒服。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莫过于此。
但他现在是在人家手底下当差讨生活,讨的还是以后的生活。
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郎君低垂下的头,因叫人看不真切面容,眼底掠过的狠辣与羞愤便无人知晓。
他开口时候语气却很好,和善又客气:“多谢使君提点,那我就先告辞,紧着往曲阳县办差了。”
男人说好,就连目送都没有真正等年轻郎君迈出房门,就已经不耐烦的收回了视线。
外头脚步声渐次远了,男人身边才不知何时多出个青衫长袍的年轻男人。
先前倨傲的男人换了张脸似的,一副好颜色:“事情都交办妥当,您也早些回去吧?”
“如今这一个,同昔年韩大郎君比起来,真是云泥之别。”
他未应男人的话,只感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