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僵硬地弯下腰,本能想要呕吐。
他想要闭上双眼,但又害怕闭上眼后整个人浸入黑暗。
他伸出双手,借着四周的灯火,想要看个明白,可是此刻,他竟然连自己的掌纹都觉得无比陌生。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我的记忆和认知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此时此刻,风云再动,赵归真手中的石磬表面,再度蹿出一条条电蛇。
赵归真望着眼前无比困惑的李好问,咧开嘴想要大笑,但似乎又舍不得以笑声打破眼前这少年人的迷惘。
李好问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理智在那片刻万马奔腾般的慌乱之后重新回归。
他忽然觉得他的人生经历,不可能是假的。
他上学,接受教育,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
他兢兢业业地蹲在考古作业现场挖啊挖啊挖
他能使用各种各样先进的科学仪器,他记录与古迹有关的一切数据!
所有这些,都让历史和古人们,在后世也能开口讲述
这些,他不认为是赵归真能够种在他脑海里的念头!
他整个人的三观,都是在现代社会里塑造而成的,记忆中充满了丰富而生动的细节。这些,一个来自唐代的臭道士绝对不可能掌握。
但这些他都没法儿证实。
一旦怀疑侵入信念,那原本观念中最坚实的东西就都不存在了。
如果有其他穿越者,提供了这种植入三观的基础呢?
就比如林嫱但林嫱,她又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还有郑兴朋他在留给妻子的笔记中不也笃信着这一点吗?
各种念头往来交错,坚定的信念仿佛礁石,不断接受着名为怀疑的浪潮一遍又一遍的冲刷。
李好问浑身颤抖,缓缓扬起头,面目扭曲地看向赵归真:你说的是真是假?
赵归真嘴角抹过一丝诡笑,故作真诚地道:
如果你觉得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这着实等于没说。
偏偏这道士得了便宜还卖乖:年轻人,是真是假你需要自己判断。
只可惜呀,你已经没有判断的时间了。
在这一刻,赵归真再次高高举起手中的神律之磬。这枚号称是上古神物的法器已经读完了它的冷却条,正静待赵归真注入少许灵力,就能再给李好问致命一击。
面对神律之磬,李好问本能向身边伸出手,扶住了屈突宜的胳膊,手中传来这位亲密战友身上仅存的温度。
是的,直到此刻,屈突宜的肢体虽然所剩的不多,但因为他胸腹中央那枚诡异光圈的存在,他依旧被牢牢固定在那里,如同一个完整的人,直挺挺地站立着,站在李好问身边,仿佛他们两个人正并肩共同面对赵归真这样诡异而又强大的敌人。
他脖颈处,元婴留下的伤口有碗口大小,兀自汩汩地向外涌着鲜血。
而贯穿他身体的光柱,是一个明亮到耀眼的大洞。在这个洞里,影影绰绰地似乎能看到有什么物事在活动。
而屈突宜身后,刚才神律之磬留下的那道光柱依旧存在。
这道光柱的直径在三尺左右,光芒极为纯净,但在大约十余丈外渐渐变得稀薄,逐渐消散在夜色之中。
而屈突宜的身体,似乎也正随着这道光柱的渐渐减弱而消散。
但他的神态依旧安详,嘴角旁的那意思笑容也依旧温煦。似乎曾经指引过、帮助过李好问,是他生平最为幸福的事。
在看见屈突宜面部表情的那个刹那,李好问心底的恐惧忽然全部消解,剩下的只有愤怒。
或者说,他已出离了愤怒了。
赵老道,我可以告诉你!李好问咬着牙对赵归真说,不管我是谁,不管我来自哪里,我之前和诡务司里众位朋友们相处的经历,全都是真的。
并肩御敌;
戏耍富户;
细致查案;
一起站在屋顶上观赏月色,将月光从神秘的宝袋里一勺一勺地舀出去
这些美好的记忆,显然是赵归真这等心思龌龊卑鄙的人无法创造,再植入任何人的脑袋。
因此,李好问坚信他有理由为之战斗,为他复仇。
虽然我只是一个低级别的时光术使用者,但我的愤怒是真实的!
心头怒意滚过,耳畔便响起密集的鼓点
咚咚、咚咚咚
中间夹杂着小红鱼咂嘴的声音:吧唧、吧唧
右手手背上那枚赤红色的符箓印记,此刻也再次闪现,陡然变得无比鲜明。
李好问向前伸手,从眼前布满栅格的历史中伸手一拖,已经复现出他用来斩首那伽的那柄上古利剑三尺水。
这柄三尺水拥有李贺言出法随能力的加持,李好问也将之一起从历史中拖了出来。
这一拖一挥已经超越了李好问一个弹指级别选手的能力他再一次重现了运用不属于自己的时之力。